F,字节Fails to meet expectations,事生工作沒能達到預期。那夜在字節跳動,字节每年四月底會公布全年績效,事生你的那夜評估上出現了這個字母,意味著不會有任何的字节年終獎勵,意味著不會有任何的事生升職加薪,甚至意味著隨之而來的那夜勸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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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久前,一位字節跳動員工拿到了這樣的事生評價,因對結果存疑,那夜提請複審,字节但最終沒有等到滿意的事生答複,於是那夜她將績效溝通過程貼在文檔裏,通過字節內部論壇字節圈公開發布。據字節內部員工稱,該文檔最終閱讀超過了4萬人次,直至被字節跳動官方設置為不可見,發布文檔的員工本人也被要求立即離職。
字節的處理方式以及隨後發布的調查結論又引發了更多的質疑與審視,一些員工稱之為“字節跳動FII事件”。此前員工對字節的期待和信任似乎正在收回。有人調侃,字節跳動這次的表現也是一個“F”,不及預期。
信任不會忽然消失,但很難說清開頭在哪裏。可能是一些大事,比如字節屢次傳出的上市消息最終落空,愈發臃腫的組織和日益阻塞的上升渠道,履新一年但可能還沒有完全獲得所有員工信任的新CEO,大環境帶來的惶恐不安;也可能隻是一些細節,比如越來越單調的零食櫃,越來越多鎖了權限的高管OKR。
所以,當每年一次的年終獎換期權機會到來時,員工們卻有些猶豫。以往,“All in”期權是不約而同的選擇,但現在,越來越多的人選擇了現金。
種種不安和不滿隨著FII事件一同爆發。就像過去的所有風波一樣,不久後也會平息下來。但原本脆弱的信任和已經屢遭質疑的字節文化,短時間內或許很難恢複。
字節FII事件始末
火藥桶是被一條帖子的消失點燃的。
4月28日下午,在經過與包括直屬領導在內的向上四級領導、HR以及HRBP進行多輪績效複議溝通後,字節五年老員工小D在字節圈和飛書文檔發布了一篇與此相關的萬字長文。在公布個人績效和複議過程的同時,她表達了深深的不解——我從未得到過M以下績效、甚至上一次績效還是M+,為什麽年終績效會是FII?她說,當所謂的360環評淪落為中層領導的一言堂,公司的行為準繩何在?
一石激起千層浪,小D的帖子引發了員工的廣泛討論,無論在職或離職。離職員工江一朋在聽到這則消息時,第一反應是愕然:“(績效)還有這麽打的?”
據了解,字節跳動每年有兩次績效評估,普通員工的考核內容包括業績、字節範和投入度,具備管理權限的員工在此基礎上增加一項領導力,各項從低到高對應等級依次是F、I、M-、M、M+、E、E+、O。FII意味著業績為F,不合格;字節範和投入度為I,待改進。
在江一朋的印象裏,從未聽說誰的績效能被打到這麽低。“因為績效是存在校準的,+2(字節跳動通用黑話,即員工直屬領導的領導)和HR會逐一複核員工績效,並關注本次績效相比上個周期的變化,以及績效結果相較於員工自評、環評是否差異過大,在係統中突出顯示,從M+到M-都會被追問原因,更別提F了。”
輿論發酵之下,字節跳動企業紀律與職業道德委員會介入調查,計劃於五一假期後給出最終反饋。然而,比解決問題來得更快的是解決提出問題的人。5月5日,一些員工發現,自己已無權限訪問那條被數萬次查看的帖子。小D的朋友圈揭曉了答案:“我在字節的飛書賬號被暫停了,文檔權限也被收回了,就在剛剛,和他們溝通的時候。”
多位字節員工及前員工告訴《財經天下》周刊,小D的帖子發出一天後,就有負責內審和調查的員工留言,要求她“刪除這個不符合公司規定的帖子及其附件文檔,或者將內容調整到公司製度允許的範圍內”。在字節海外業務員工Andy看來,這種溝通態度讓身處其中的員工覺得公司無比陌生,“所謂的價值觀、字節範都是虛的”。
字節在《員工手冊》中對薪酬和績效保密確有條款,換句話說,小D無可辯駁地違反了所謂的公司規定。不過,字節前員工胡嘉認為,帖子的出現本就意味著員工對公司產生了不信任,在這種情況下,不及時跟進處理而是粗暴地強調刪帖,無異於火上澆油。“明明這麽大的事情,偏偏要把重點放在保密原則上,所作所為簡直差到離譜。”
5月5日晚間,字節官方的調查與處理結論姍姍來遲。其中提到,2021年上半年,小D在複雜度高的項目中,較多工作無法按要求獨立交付,個人負責板塊出現疏漏失誤,產生多次客戶或合作方投訴。2021年下半年,其主要負責的項目由於失誤和投訴增多,工作響應變慢,大部分工作由同組其他成員補位完成。另外,2021年11-12月,小D負責的項目出現嚴重事故,客戶權益被延期1個月以上,致使產生數百萬元賠償責任。綜合全年,考慮其“實際業務貢獻度為同組其他成員的1/3,共產生3次事故”,判斷業績產出不符合崗位要求。
至於績效從M+到F的原因,字節給出的解釋是,小D的直屬領導在其上半年工作已出現失誤並遭到多次投訴的情況下,不能如實給予反饋,而是希望通過給出與實際產出不符的過高績效“激勵”其改進,向員工傳遞了嚴重的錯誤信號,並導致了後續更大的管理問題。因此,給予小D的直屬領導及時任向上兩級領導全年領導力降檔處理,連同部門HRBP及其直屬領導,均扣罰全年0.5個月獎金。
看起來是各打五十大板,但許多員工無法接受這些解釋。
江一朋提到,認可這一績效的判定等於逼迫小D離職,更何況,所謂的領導力降檔幾乎不會對當事人造成任何影響。“最大的影響可能是下次晉升時會遭到質疑,但其實也沒什麽。”
胡嘉的分析更為一針見血,他打了個比方:“在以100分為滿分的打分體係中,M+可以理解為90分,F相當於不及格,也就是說,為了鼓勵一個考50分的學生好好學習,老師給出了90分。”這當然不合常理,然而,如果前述結論屬實,卻可以指向另一個事實——字節的360環評體係存在問題。
“假設上一次績效評估中,環評都認為她的能力不行,為什麽直屬領導可以給出M+?假設這一次環評都是M+,為什麽又會變成F?”胡嘉和Andy都覺得,這隻能說明字節的360環評失去了價值,績效評估完全以直屬領導的意誌為轉移。“雖然字節聲稱自己的績效評估科學、客觀、公正,本質上還是要看直屬領導,直屬領導說什麽就是什麽。”
相比之下,申訴途徑極其有限。根據字節公布的績效複議結論,其流程及所涉員工與績效評估時基本一致。“HR會把你叫過來談話,勸你接受這個結果,都是這麽處理的,你不同意也無濟於事。”胡嘉透露,他了解到的十幾例申訴,無一成功。
江一朋給前同事發去了“大家保重”的叮囑,而Andy發現,這幾天大家說得最多的一句話是——“這不是我認識的字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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理想中的字節跳動
每位員工心目中都有一個理想的字節跳動。
它意味著一騎絕塵的薪資,高投入換取高回報是這裏的共識。過去幾年,字節在人才招聘上堪稱“大手筆”。一位曾在字節HR部門工作三年的人士回憶:“你可以先麵一圈其他公司,拿著薪資最高的offer來談,字節給的會比這個更高。”
它配備了種類繁多的福利:從房補到免費食堂,從下午茶到零食補給......每逢端午節和中秋節等傳統節日,字節會向員工派發禮包,如果是春節,現金紅包必不可少。
更受年輕人青睞的是字節的企業文化,在官網上,它被濃縮為24個字——追求極致、務實敢為、開放謙遜、坦誠清晰、始終創業、多元兼容。一個讓字節員工津津樂道的故事是,創始人張一鳴曾因使用會議室超時被門外等待開會的員工“趕了出來”,這大概是“坦誠清晰”與“務實敢為”的巔峰。
每一張掛在脖子上的工牌都代表了員工對字節的認同和肯定。胡嘉說,過去大家對字節有非常多的個人情感投入,是因為它在各大互聯網公司中職級最扁平、信息最透明、效率最高,“和阿裏不一樣,和拚多多也不一樣,總體來講是一家很不錯的公司”。
他話鋒一轉:“現在大家慢慢覺得,好像字節也不過如此,和其他公司並沒有太大區別。”
字節的員工數量突破10萬人後,其企業文化也在被稀釋。一些員工私下將公司分為創新派、守舊派、矽穀派、阿裏派、百度派......幫派林立,得罪一個人往往等同於得罪一幫人。“特別是字節這兩年大力發展電商,來了很多阿裏的人,大家都覺得味兒很衝。”Andy說。
業務收縮帶來了更多的連鎖反應,員工晉升通道愈發狹窄。“不做新業務就很難晉升,當時一批特別精英的人跑去搞教育也是因為新業務容易出彩。”胡嘉觀察到,隨著職級收緊,容錯率正在變低,業務內卷加劇,“其實不利於創新”。
與此同時,在“去肥增瘦”理念的推動下,績效打分日益嚴格,這被胡嘉視為一種成本節約方式,且自上而下——2021年下半年的績效周期,字節跳動管理層在一個核心群裏明確強調:不要把M當成M-去用,不要把M+當成M去用。
甚至有員工在給下屬打出M+績效後,遭遇了HR的連續追問。“問我為什麽,我說這個人表現很好,工作兢兢業業,產出很多,HR來了一句‘這不是一個員工應該做的事情嗎’。”
績效評估的敏感程度有目共睹,這其實也從側麵解釋了,為何員工們會對小D的遭遇產生如此多的共鳴——除了與金錢掛鉤,績效更關係到公平與公正。
字節的管理崗位和業務崗位沒有區隔,這意味著具備管理權限的員工同樣需要達成業務貢獻。胡嘉認為,這在一定程度上為直屬領導剽竊員工成果埋下了隱患,同事是競爭對手,領導也是競爭對手,一旦出現摩擦,“對領導會產生不信任感”。
在企業文化與管理理念上,字節曾被指是Netflix的中國學徒,後者的聯合創始人馬克·倫道夫曾表示,一家企業的文化不是它說了什麽,而是它做了什麽。“Netflix的很多文化都源於我和裏德·哈斯廷斯對待彼此的方式,以及我們對待早期員工的方式。”
胡嘉的憤怒之處在於:“如果員工的績效完全由直屬領導主導,你會覺得這家公司看重的不是業務能力,是與領導的關係。”
於是,績效評估演變為拆盲盒,字節的處理態度也被員工批評“不坦誠清晰”。Andy直言:“管理層不夠直接透明的處理方式與他們倡導的企業文化是相悖的。”
這無疑加重了“去肥增瘦”背景下員工惶恐不安的心理。胡嘉發現,高管的OKR可見權限逐步收緊,不再完整地呈現給所有員工,“大家對公司在發生什麽越來越不清楚了”。
甚至主抓字節範的企業文化部門也在調整。2021年10月,原企業文化與雇主品牌負責人徐逸敏離職,接任者是HR出身,在文化傳導上相對保守。胡嘉形容:“他們的工作特點是穩定、有序、不出錯。”
上海疫情期間,一向注重員工關懷的字節沒有發放物資,字節圈裏的抱怨層出不窮。最後,是HR負責人華巍出麵解釋,為了不占用社會運力,公司無法提供物資,但可以增加年假、發放現金。“據說發了3000元,還是鬧大了才有。”有員工表示。
有人離開了字節,但更多的人不敢邁出這一步。胡嘉總結:“大家離不開字節,很大程度上是因為沒有地方可以去,而不是真的認可字節。”
不再“all in”期權
關於字節跳動何時上市,一直有“狼來了”的故事。大量加入字節跳動的員工,心懷手握期權、上市套現的夢想。
最新的進展是,字節跳動計劃成立抖音集團。香港公司注冊處網站顯示,字節跳動(香港)有限公司已更名為抖音集團(香港)有限公司,生效時間為2022年5月6日。
分拆抖音上市,這一消息對許多字節跳動員工的重要性不言而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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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2019年開始,每年4月績效溝通結束後,字節會在現金之外提供“年終獎兌換+超低行權價”的期權換購方案,年終績效在M以上(含M)的員工均有資格參與,個人換購上限不得超出當年年終獎總額。2019年至2022年,字節的期權授予價格逐步攀升,分別為每股44美元、48美元、126美元和142美元,約為市場價格的七折。
江一朋和前同事們笑稱這是“年終獎回收計劃”。他清楚地記得,在大家為是否換購期權思慮再三時,公司總會“放出一些煙霧彈”,2020年是TikTok或將分拆上市,2021年是周受資出任CFO——依然和上市傳聞有關。
利好消息刺激加上對字節前景的期待,“All in”期權成為了眾多員工的選擇。江一朋粗略地算過一筆賬,即使不考慮在公司上市後套現與回購,僅以個稅優惠和理財收益估量,期權換購仍舊穩中有升。“年終獎如果全部選擇現金,個稅繳納過高,但換成期權的部分暫時不計稅,後續操作才可能涉及到,就比較劃算。”
可字節仿佛永遠“在上市”。過去一年中,官方數次發聲否認,其中一次還是在年終獎鎖定後不久。2021年4月23日,字節跳動宣布,經過認真研究,公司暫不具備上市條件,“目前無上市計劃”。
Andy有種受騙的感覺:“雖然公司自始至終沒有說要上市,但在這個時間出來辟謠就很令人懷疑。”震蕩不休的中概股行情也為字節的未來蒙上了一層陰霾。“上市巨頭都跌成這樣,雖然內部期權回購價格在漲,誰知道一旦上市會不會跌?”
一位離職員工開始為去年“All in”期權的決定後悔。對他來說,126美元的價格已是高位買入,升值空間較小,而離職後變現難度增加,一旦有緊急需要,資金周轉並不靈活。“早知道直接拿現金了,現在計算總資產都不敢算進去,就像沒有這筆錢一樣。”
在充滿不確定性的期權麵前,“現金為王”成為了新的共識。多位字節員工去年參與了換購,今年的態度卻截然不同,他們開始傾向於落袋為安。胡嘉也感知到,員工換購期權的意願明顯減弱。“有人在群裏征求意見,問要不要換期權,大家會說你傻呀。”
但在字節,唯一不變的就是變化。年終獎發放方式確定後,字節跳動宣布任命了新的CFO——世達國際律師事務所高級合夥人高準。
字節跳動CEO梁汝波在內部信中寫道,自2016年起,高準與字節在公司收購和融資項目上合作頻繁。她不僅深度參與了字節對Musical.ly、沐瞳科技的收購,字節幾輪私募股權融資背後均有其忙碌的身影。在梁汝波的描述中,高準對字節的使命、文化、團隊和業務都很熟悉,更不乏在公司治理、企業發展方麵的經驗和思考,“相信她的加入會給公司帶來很大幫助”。
外界普遍猜測,字節是否準備重啟上市計劃?江一朋的前同事就在朋友圈調侃:“等到年終獎鎖定才宣布,看來這次是要來真的了。”
緊隨其後的是5月8日傳出的分拆抖音的消息。截至目前,字節跳動旗下其他多個公司也陸續更名為“抖音”相關——字節跳動有限公司更名為抖音有限公司,北京字節跳動科技有限公司更名為北京抖音信息服務有限公司。
這些舉動不免令人聯想到,字節或許正在重新考慮,將抖音等國內業務分拆獨立,作為抖音集團赴港上市,TikTok則繼續瞄準美股市場,靜候良機。
成立以來,字節跳動是求職者眼中最具吸引力的互聯網公司之一。盡管工作強度更高,但它的高速增長依舊令各路人才心向往之,用胡嘉的話說,“那時大家願意做一部分犧牲,換取未來的美好前景”。
如今,前景不再明朗如昔,員工們對於上市的期待值正在降低——這也是當下大多數互聯網公司的寫照。整個互聯網行業再難通過期權實現暴富,胡嘉覺得,“最多就是多賺點,現在連多賺點也不容易了”。
在得知字節成立抖音集團後,多位字節員工向《財經天下》周刊表達了他們內心的震驚,“太突然了”。江一朋很早就有分拆上市的心理預期,即便如此,他還是感到意外。現在,他最擔心的問題是期權和上市後的股份應該如何折算。“我們拿的是字節的期權,按照字節的市值計算,分拆是不是虧了?不管怎樣,期權不跌就行了。”
(文中受訪對象均為化名。)
撰文 | 《財經天下》周刊作者 何暢 趙子坤
編輯 | 董雨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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