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0 個問題,關於閱文的侯晓一切。
文丨高洪浩
上任 4 個月,超能次业侯曉楠發現自己的力用時間不夠用了。
8 月 11 日,再创這位閱文的对话 CEO 帶著遊戲策劃團隊來到浙江橫店,為的侯晓是和《大奉打更人》的影視劇組探討如何同步開發這個 IP。在炎熱的超能次业外景拍攝地,他們擺了幾張桌子就開始了長時間的力用會議。
在過去,再创類似的对话事情 “拉一個微信群讓雙方對接一下就行了。” 侯曉楠說。侯晓但現在,超能次业他堅持自己帶隊打樣,力用“閱文過去的再创問題在於,很多想法很好,但都沒有落實到位”。
侯曉楠是騰訊的第一屆校招生、第一批內部培養起來的高管,也被認為是最成功的內部 “連續創業者” 之一。2009 年,他做出了火爆的 “偷菜” 遊戲,把 QQ 空間打造成了中國當時最大的線上社區,第二年他轉身去參與搭建騰訊開放平台,搞眾創空間、發布 “雙百計劃” 扶持創業公司、成立青騰做創投培訓。後來的騰訊雲、騰訊廣告都來自於騰訊開放平台。
接觸過侯曉楠的人評價他,是個能長期把個人 ego 降到最低的人,尤其擅長打破部門間的隔閡,理清利益關係。這是他能持續在大公司內部成功開拓新業務的原因。
在騰訊流傳的一個故事是,負責 “雙百計劃” 時,他曾深夜冒著大暴雨去見映客創始人奉佑生爭取入股。當時,騰訊已是全國最大的互聯網公司之一。後來侯曉楠第一個在騰訊發現並投資了拚多多,但很快他又把項目轉交給了集團投資部,“這些事不是我的本職工作,我隻是認為,應該找最合適的方式把項目推下去”。
願意放手的核心在於對自己的能力有信心。“如果你的能力低於現在職位,肯定就會很擔心失去這一切。” 侯曉楠說。
但作為一家上市公司的 CEO,侯曉楠的挑戰已遠不止如此了。
騰訊很早便在內容領域進行了廣泛的布局,按照它的構想,一個 IP 被開發成遊戲、影視、動畫、文學等多種內容形態後,商業價值也將因此得到無限放大。但最近幾年,人們逐漸發現,當內容消費從電視機、電影院走入手機後,賺錢的不再是做內容的人,而是流通環節——手機 App。無論是 Facebook、Netflix 還是抖音、bilibili,這些平台獲得的收入要遠超那些為它們提供內容的人。
侯曉楠需要回答的是,一個 20 年曆史的公司和產品,如何創造新增長。上任 1 個月,他打破承襲已久的業務架構,開啟了閱文有史以來最大規模的組織升級;第 2 個月,又發布網文行業首個大模型閱文妙筆;他還調整業務結構和閱讀戰線,重新審視閱文的核心競爭力。調結構、做變革、抓 AI,成為侯曉楠上任以來最重要的三件事情。
7 月,侯曉楠帶著管理團隊在青城山四天三夜,討論出閱文要打的五場仗。“每一場仗都非常落地。”“落地” 是他口中的高頻詞。而談及 AI,他顯得很興奮。“這是閱文,甚至整個產業都從沒有麵對過的新機會。”
“過去的成功更像是撒了把種子到地裏,哪個長起來了算哪個。”
《晚點 LatePost》:你來閱文三年,觀察到它過去最大的問題是什麽?
侯曉楠:過去在很多大策略上,還沒想清楚就開始做了,或者說幹脆不願意去想。戰術上的勤奮無法彌補戰略上的懶惰。
《晚點 LatePost》:具體來說呢?
侯曉楠:比如我們很多書一寫完就匆忙把 IP 授權出去了,結果就是開發了很多 IP,但形象完全不統一,漫畫給了一套形象,動畫給了一套形象,真人影視按真人影視的思路去拍了,最後雖然有的 IP 感覺是挺好的,但不像好萊塢或日本的 IP,可以滲透到人們生活的方方麵麵,有持久生命力和商業價值。
《晚點 LatePost》:《鬥羅大陸》《鬥破蒼穹》《慶餘年》算是成功的嗎?
侯曉楠:我覺得蠻成功的,但我們過去的成功沒有總結出方法論,更像是撒了把種子到地裏,哪個長起來了算哪個,不是用通用的方法論做出來的。
《晚點 LatePost》:但你們很早就開始說要用整體規劃的形式開發 IP?
侯曉楠:沒有落實到位,包括組織也沒有理順。比如以前平台和內容分成兩條線,兩個副總裁去管,團隊會有甩鍋的現象。我很了解具體做事的人的心理,每個人都有自己的 KPI,做內容的人會覺得 IP 衍生品不關他的事,做平台的人也不會去想這書後續變成電影還是電視劇更合適,如果不把組織能力和架構調順,大家不會站在老板的角度去想問題。
《晚點 LatePost》:你的解決方法是什麽?
侯曉楠:我上任 CEO 後做的第一件事就是調組織架構,把內容和平台兩個部門融合在一起,要求它們共擔 IP 開發的責任。以前是一本書出完後才開始做衍生,現在我們要把這些工作前置,在一本書連載的時候就同步開始做漫畫、動畫。
再舉個例子,我還在試圖把新麗(新麗傳媒,閱文旗下的獨立影視公司)和閱文融合成一家公司,類似我們的一個事業部,比如現在都在用同一套企業微信。閱文的影視板塊也交給了新麗的曹總(曹華益)來整體負責。
另外我選了倆副總裁親自下場,我說你們倆除了繼續做主業以外,還要分別成為一個 IP 的 owner(主控人),對它的開發全過程負責,動畫播不好是你的問題,遊戲開發不好也是你的問題,電影做不好還是你的問題。
《晚點 LatePost》:Owner 要怎麽選,你怎麽確定他們的內容和個人審美能力?
侯曉楠:我找的是我們總編輯和產品研發副總裁,一開始必須得是這種級別的人親自下場才行,他們不僅對這兩個 IP 非常了解,在行業也有很深的積累,還可以調動各個部門的人。
《晚點 LatePost》:如何讓他們在本職工作以外,還有動力做這個事情呢?
侯曉楠:一方麵是績效和獎勵,但另外一方麵更多是給這些同事的一個機會。沒有任何一家公司可以讓你有一個機會去主導一個 IP 的全產業鏈開發,你可以通過這個 IP 了解到影視怎麽做、動畫怎麽做、遊戲怎麽做、衍生品怎麽做,可以對全產業鏈非常了解。
《晚點 LatePost》:你們定的哪兩個 IP?
侯曉楠:一個是《全職高手》,這個是老 IP,動畫做了一季表現挺好,後麵質量開始往下掉,我們在考慮怎麽把它拉回來。另一個《詭秘之主》是新 IP,之所以選它是因為這是個融合了西方時代背景的故事,國內外的粉絲都非常多,未來有走向全球化的機會,甚至在遊戲上有可能成為下一個《原神》。我們想看看一個老 IP、一個新 IP 有什麽不一樣的方法論。
《晚點 LatePost》:日本企業有很多成功的 IP 開發案例,你從它們身上學習到什麽?
侯曉楠:他們比較早就創立了 IP 委員會機製,把跟 IP 相關的製作方都拉在一起,所有大決策由委員會集體決策,包括如何統一 IP 形象、交給誰去做商業化,最終把蛋糕做大後,再一起來分利潤。日本企業的治理方式相對嚴謹和規矩,比較適合用這種模式。
我們現在也在嚐試,甚至未來不排除會基於某個 IP 專門成立一家合資公司,與外部的合作夥伴一起合作開發。國內目前還沒有標杆,我們想把它做出來。
《晚點 LatePost》:類似的委員會閱文應該在幾年前就成立了吧,為什麽到現在還在說 “嚐試”?
侯曉楠:組織能力還是有一個逐步建設的過程,以前的委員會更偏虛擬組織,現在是真正要落地幹活兒的執行組織。
《晚點 LatePost》:現在你對 IP 開發的理解跟以前有什麽不一樣的地方嗎?
侯曉楠:一定要有 IP 策略,基礎是每個 IP 要有穩定且有辨識度的統一形象,然後在不同的階段也要用不同的方式來開發它,比如什麽時候做動畫、什麽時候做遊戲,做真人影視是加分還是減分,像《詭秘之主》這樣的西方題材內容有沒有可能和 Netflix、HBO 合作變成全球劇集等等。
《晚點 LatePost》:這些道理已經被說了好多年了?
侯曉楠:真的要落得很實。閱文以前還有個問題在於很多想法很好,但都沒有落實到位。
《晚點 LatePost》:怎麽保證你現在當 CEO 以後就可以落實這個事情?
侯曉楠:必須得我親自抓,親自打樣。
前陣子我帶《大奉打更人》的遊戲策劃團隊去橫店,跟影視的團隊做對齊。大熱天的我們在橫店外景擺了幾張破桌子做會議室,遊戲團隊先演示遊戲做到了什麽程度,影視團隊把他們要拍的美術素材也拿出來了,這在以前是完全不可想象的,都是核心機密怎麽可能給外人看呢。像這種事我必須衝在一線處理,而不是說在微信簡單拉個群,或者說讓誰去找誰對接一下。
《晚點 LatePost》:為什麽國內沒辦法像美國、日本那樣用高舉高打的投入方式做內容,好像國內的影視水平就在那兒了?
侯曉楠:不是全球 IP 的話基本賺不回錢,加上沒有好的商業模式支撐,國內的動畫公司基本都是虧錢的。我們現在在研究影遊聯動,比如有個項目是跟一家既有遊戲業務又有動畫業務的公司合作,隻要它覺得遊戲未來能賺到錢,在動畫上肯定就願意去做大投入,這是比較合理的模式。
《晚點 LatePost》:IP 業務是一個延遲反饋很嚴重的事情,怎麽在這樣一個長期後驗的事情中時刻校準自己判斷力,確定自己是對的,而不是撞上冰山才知道自己錯了?
侯曉楠:不能完全保證,它需要我們對選題有比較早的預判,起碼要把過去踩過的一些坑避開,同時預判還有沒有別的坑。另外我們現在的每一個決策和動作都得盡量做到不敢說 100 分,至少要 80 分以上,這樣三年後的結果才有可能不會變得天差地別。
現在的競爭,就像齊白石說畫畫,“學我者生,似我者死”
《晚點 LatePost》:現在還能增長的互聯網產品已經不剩幾個了,你怎麽看閱文的增長?
侯曉楠:以前我們做產品第一看 DAU(日活躍用戶),現在得更看重 DAU 的質量,這裏麵包括用戶的閱讀時長、DPU(付費用戶數)、連續活躍的 MAU(月活躍用戶)。比如一個月來一趟是一個 MAU,一個月來十五趟也是一個 MAU,但明顯後者的質量更高。
說老實話,閱文現在還是付費閱讀為主,免費閱讀為輔。在免費閱讀上,我們依然傾向於用比較節能的方式,跟外部的瀏覽器合作,在市場上維持一定的份額就夠了。閱文的基因核心是內容,這點跟番茄有非常大的不一樣。
《晚點 LatePost》:你們為什麽從去年開始停掉和許多外部渠道的分發合作?
侯曉楠:因為真正對平台增長有比較大幫助的還是獨占的內容。我們認為特別是頭部作者的書在連載期還是得放到起點讀書上獨家分發,當它完本以後再拿去全網發,這時候雖然它對我們商業收入的提升不是特別大,但對 IP 的影響力和破圈有很大幫助。
《晚點 LatePost》:以前合作的原因是什麽?
侯曉楠:授權可以給我們帶來不錯的收入,但現在我們還是想先強化自己平台的價值。
《晚點 LatePost》:這些授權收入的損失要如何抵消呢?
侯曉楠:這兩年確實在陣痛期,長期看靠起點讀書自己的增長是可以彌補回來的。我們一定要讓起點讀書、QQ 閱讀靠這些優質內容在市場中獲得差異化競爭力,否則如果一本書在哪都能看,這對平台的影響會更大。
《晚點 LatePost》:但我看到閱文付費用戶平均每月的付費價格是在下跌的?
侯曉楠:這就是我們逐漸調整與第三方渠道合作策略、調整用戶結構後的結果。我們現在開始要逐步降低對它們在商業上的依賴,更聚焦閱文的核心用戶。
如果隻看閱文自己的平台,起點讀書單個用戶的付費在二季度漲了接近 20%,這個還是非常不錯的。
《晚點 LatePost》:看到番茄小說那麽高的 DAU 你不焦慮嗎?
侯曉楠:一開始我確實有增長焦慮,尤其是在免費閱讀的衝擊下,當你看到另外一個閱讀產品從零快速長到一個比你大很多的位置上,也會有些動搖,是不是我們這種模式有問題?
但我後來想通了,每個平台還是要有自己的特色,現在的競爭,就像齊白石說畫畫,“學我者生,似我者死”。他畫蝦,你學會他的筆法後畫別的,是有可能就成為另外一個畫家的,但你也畫蝦,肯定就 “死” 了。
《晚點 LatePost》:你是從什麽時候想通這點的?
侯曉楠:這幾年看下來以後,我會發現免費內容很難長出 IP,而且雖然競品增長很多,我們自己也在增長,這時候你就會發現其實整個市場還是非常大的,並不是所有用戶都是覺得免費就是好,還是有很多人願意花時間花錢去看好內容的。
我相信互聯網內容之大,如同足球世界一樣,容得下不同的風格特色。巴西隊打短傳滲透的,就堅持技術流派,雖然個別場合可能會輸球,但是長線是穩定的,不可能讓巴西隊去跟英格蘭拚身體對抗。你一定要想出自己的核心點是什麽。
《晚點 LatePost》:有什麽是番茄能做的,閱文做不了的?有什麽是隻有閱文能做的?
侯曉楠:外界聽上去閱文和番茄都是做小說的,但本質是很不一樣的,各自天生的稟賦也不一樣。武俠來講是一個劍宗一個氣宗。番茄是圍繞抖音的流量生長的,重數據導向,這批作者寫撲了也沒事,立刻換一批推薦,也做得挺好。這種增長是我們沒法去複製或借鑒的。
我們是重內容。一個作者開書前要跟編輯討論選題、大綱,包括他以前擅長寫什麽,這次要寫什麽,甚至我們很多的作者的開頭是跟編輯磨過十幾稿的,想清楚才會開書。要保的是精品率。在 “好內容” 的增速上麵,我們是要下功夫的。
《晚點 LatePost》:怎麽說服騰訊總辦和投資人也相信你,畢竟 “好故事” 是一個挺虛的標尺?
侯曉楠:還是得有數據,你看我們現在依然在增長。而且現在騰訊的管理層也不是唯 DAU 論了,因為想做 DAU 還是挺容易的,花錢買量就行了,但那又如何呢?還是要根據自己的基因和核心競爭力去製定戰略,不能盲目跟隨,還得要揚長避短。
《晚點 LatePost》:你是否擔心閱文會平庸下去,不會死但也不會有漂亮的向上曲線了。
侯曉楠:爆發式增長比較難。但 AIGC 給閱文真正帶來了一個厚積薄發的機會。今年閱文是站在一個新的機會點上,IP 版圖有大量可做的空間。在多模態大平台上,我們希望實現 IP 從文字到有聲、動漫甚至衍生的一體化開發。這是閱文,甚至整個產業都從沒有麵對過的新機會,不是拚內卷,而是做大蛋糕。我們正在加快跑。
對騰訊來講,內容這個行業確實不怎麽賺錢,但依然很重要
《晚點 LatePost》:你在閱文要負責的事情和你以前在騰訊做的事情還挺不一樣的?
侯曉楠:我是很愛內容的,喜歡好內容是人的共性。我在 QQ 音樂上認證了騰訊音樂人,自己寫歌詞搞創作,拿過騰訊中幹裏的人氣歌王。前陣子我們和開心麻花的老板聊合作,他就很感動,因為他發現麻花所有的劇我都看過。
《晚點 LatePost》:有人說閱文被騰訊收購 7 年,但並沒有給騰訊帶來太大的價值?
侯曉楠:我還是希望可以挖掘出更多價值的,包括更緊密地通過跟騰訊視頻、騰訊遊戲的合作,打造國民級甚至世界級的 IP。現在騰訊動漫也是我在分管。
《晚點 LatePost》:閱文對於騰訊的價值應該怎麽衡量呢,用戶量、收入還是影響力?
侯曉楠:閱文的核心價值是內容生產力加上全量 IP 價值。一是內容生產力,閱文平台是重要的作家孵化陣地,能夠源源不斷地創造出好故事,內容規模和精品效率很重要。二是全量的 IP 價值。寶可夢的 IP 收入早已超過千億美元,這個大家都知道。而且 IP 不光是影漫遊,衍生和零售這種,都有很大機會,我們過去挖掘不足,比如過去衍生是在產業鏈的最後一環,有很強的滯後性。我們現在強調多模態大平台,就是為了更好地前置孵化、整合開發。
我們要問自己,能不能孵化出更多 100 億價值的 IP?現在看《全職高手》有機會,《詭秘之主》有機會,《大奉打更人》可能也有機會。
《晚點 LatePost》:愛奇藝沒有閱文依然做出了很多好內容?
侯曉楠:世界上沒有唯一的成功路徑,不能說有沒有閱文是好內容的唯一條件。但我記得,去年愛優騰的熱度 TOP10 裏,有近 50% 的電視劇改編自網文 IP。新上線的近百部國產動畫番劇裏,也有半數改編自網文 IP。對視頻平台,對影視動漫來說,IP 肯定是有價值的東西。
另外,我們的新麗也一直在嚐試做 IP 係列劇集。《慶餘年》《雪中悍刀行》《贅婿》《大奉打更人》都是係列化開發。有了 IP,再加上好的工業化能力和方法論,生產確定性會更強。
《晚點 LatePost》:內容產業對騰訊的價值來說是什麽,最近幾年多數互聯網公司都開始退出這個行業了?
侯曉楠:我自己的理解,對騰訊來講這個行業確實不怎麽賺錢,但依然很重要。“好故事” 能夠跟騰訊很多業務去做連接,支持它們的發展,比如我們看到騰訊遊戲很強,但它現在也在向敘事類遊戲上轉型。另外,做出好內容對騰訊整個品牌會有很大的支持。
互聯網在過去幾年高速增長的時候,隻要掌握渠道就能圈到很多用戶,很多生意的核心邏輯都是因為你有平台。但這幾年我越來越發現,內容開始為王了,你看《原神》就可以不跟應用商城合作,愛奇藝、騰訊也都必須得拿大 IP 的作品,否則根本撐不住流量。另外內容的馬太效應也越來越明顯。
《晚點 LatePost》:騰訊總辦對閱文的期待是什麽?
侯曉楠:把作家生態做好,成為一個能夠長期孵化好故事的陣地,另外跟騰訊的各條線可以有更好的聯動。
《晚點 LatePost》:聯動有更具體的指向嗎,比如規定騰訊視頻每年要有多少部劇是來自閱文的?
侯曉楠:那沒有。
《晚點 LatePost》:怎麽衡量跟內部有聯動呢?
侯曉楠:這個從一些案例可以看出來,包括老板也能感受到。動漫這塊我們和騰訊視頻有大量合作,新麗的重點劇也和騰訊視頻有很多合作,但都沒有特定的數量要求。另外我們也會跟騰訊視頻一起討論 IP 委員會的機製,這些跟以前比都是很大的變化。
《晚點 LatePost》:這麽看你們現在和騰訊視頻的關係好像比過去近了一些?
侯曉楠:他們現在加入到了閱文的 IP 委員會裏,我會親自和騰訊視頻的領導一起討論委員會的運轉和決策機製該怎麽定,合作夥伴怎麽選,一起按月度製定執行計劃;在重點 IP 上也有很多合作。比如《詭秘之主》動畫的合作剛開始,未來整個 “詭秘宇宙” 的 IP 矩陣,我們都會聯合開發。
《晚點 LatePost》:我看到你們把《詭秘之主》的 IP 給了快手做遊戲?
侯曉楠:那個時候主要還是從收入的角度來做這件事的,是比較單一的 IP 形象授權。我們現在在和騰訊遊戲談,希望可以一起做出個全球性 IP。
《晚點 LatePost》:進展到哪一步了?
侯曉楠:還比較早期,我們也需要做一些說服工作。大家位子不同想法肯定不完全一樣,站在騰訊遊戲的角度,團隊肯定更希望做自己的原創 IP。
《晚點 LatePost》:大家都希望把 IP 的控製權握在自己手上,這還怎麽合作?
侯曉楠:確實如果你的權利過大,合作夥伴的動力肯定就會小了,所以我們會 case by case 來談。我自己是覺得閱文應該更開放一些,最重要是讓對方感覺到這不是一個甲乙雙方的合作,而是共創。
《晚點 LatePost》:如果騰訊係的所有分發渠道都被切斷了,閱文還能不能活下來並且活得很好?
侯曉楠:我們去年跟微信讀書的合作就進行了一些調整,結果對我們沒有什麽影響,相反現在的關係可能還更健康一些了。
舉個例子,我們自己的書在全網各平台的售賣價格按理說應該要保持一致,但實際情況是,其它平台經常會推出一些不可控的補貼政策,這就會影響我們平台的價格體係和作家收入,類似經銷商串貨。所以現在我們達成了新的共識,微信讀書更多提供出版書,網絡文學這塊我們就優先在放在起點讀書上。
還是要靠打仗才能出人才
《晚點 LatePost》:你是騰訊的第一批應屆畢業生,到騰訊後的第一印象是什麽?
侯曉楠:挺像大學校園的,年輕,也比較開放和平等。我記得剛去時,我們這些畢業生都不太敢表達自己的觀點。當時的領導就安排我們去半年會現場,聽核心的管理層匯報,也非常鼓勵我們參與討論。
《晚點 LatePost》:從騰訊成長起來的管理者,身上有什麽共同的特質?
侯曉楠:比較務實、低調,有自己的想法,但大部分也不是 “一言堂”,能跟團隊討論,換位思考。
《晚點 LatePost》:他們的局限性是什麽?
侯曉楠:不太會講特別大的故事,騰訊這麽多年也沒有講過特別大的故事。
《晚點 LatePost》:騰訊喜歡什麽樣的管理者?
侯曉楠:還是務實、低調,騰訊是比較看戰功和口碑的,學習能力也很重要。互聯網 20 年經曆了從 PC 到移動的迭代,湧現了層出不窮的產品、技術、商業模式。要帶好團隊,管理者得快速了解市場和用戶,要與時俱進。能持續學習的管理者,才是騰訊看重的。年齡不是關鍵,跟得上時代才是關鍵。
《晚點 LatePost》:作為騰訊第一批培養起來的管理者,你對管理的理解是什麽?
侯曉楠:我一開始完全不知道怎麽去管理,很忐忑。後來我的領導跟我說得很實在,他說你沒當過領導但當過員工,應該知道什麽是好的領導,什麽是不好的領導,你就盡量做自己心目中那個 “好領導” 就行了。
《晚點 LatePost》:同期跟你一起進騰訊的,很多都選擇在某一個產品上麵做很久?
侯曉楠:我喜歡年輕的感覺,一直是希望自己能比較綜合。我很興奮能經常學點新東西,就像最開始在騰訊的經曆。團隊有活力,我覺得還是挺重要的。
《晚點 LatePost》:怎麽去找公司內部的創業機會?
侯曉楠:就是看有沒有一些自己團隊擅長做,公司又沒人做的事情,包括像雙百、青騰、應用寶這樣一些機會,自己去跟老板申請,自己去研究。
《晚點 LatePost》:這種跟創業不太一樣,會不會沒有背水一戰的心態?
侯曉楠:確實可能到不了背水一戰。但內部創業有其獨特的樂趣和成就感,值得不斷嚐試。比如在資源方麵,有很多 1+1 大於 2 的機會,有很多成長和幫助。比如做開放平台時,有機會以宏觀視角去看行業和公司。如果你隻是在某一個領域創業,挺微觀的,基本上就隻能深入這個行業去看事情。在一個平台上,能夠更宏觀地看不同的賽道、不同的商業模式、不同的機會。
《晚點 LatePost》:現在每家公司都在降本增效,這種動蕩的環境如何讓大家安心做事情,尤其是內容行業?
侯曉楠:我們去年做編輯部的改革,小微編輯如果挖掘到好的作品、作者會直接影響個人的獎金和晉升;新麗如果有爆款,製片人也會有更好的激勵。以前大家的激勵還是比較固定,現在更加市場化了,這挺重要的。
《晚點 LatePost》:騰訊這幾年一直被詬病很久沒有良將跑出來了?
侯曉楠:內部正在推行一些扁平化的措施。再一個確實是大環境導致機會變少了,我覺得還是要靠打仗才能出人才。
《晚點 LatePost》:沒仗打公司要怎麽保證它的戰鬥力,年輕人怎麽出來?
侯曉楠:還是得主動創造機會。閱文能做的事兒還是挺多的。我們前陣子去青城山開了三天的會,定了五場必須打贏的仗,讓我們比較有衝勁的同事來擔當將領,希望能夠以戰代練把一些人才挖掘出來。我的 “戰旗” 都授給他們了,專門做的實體旗。
《晚點 LatePost》:哪五場仗?
侯曉楠:AIGC 的技術攻堅、多模態業務開拓、打造主站的粉絲陣地、升級衍生品業務、提升頭部原創內容的確定性。
我當年為什麽能夠有機會跑出來,就是因為當時好多活沒兒人幹,所以有機會可以挑大梁,當你遇到壓力後可能就鍛煉出來了。現在各個大公司大廠很多年輕人就是當螺絲釘,來了以後就搬磚,那怎麽成長?
《晚點 LatePost》:為什麽選擇這五個點?
侯曉楠:我們內部經常用修仙來舉例。有兩場仗是用來 “築基” 的,內容和技術,這是閱文最關注的,也是閱文的發展根基。內容是如何持續出精品,技術主要就是 AIGC 這棵新技能樹。
另外三場仗是 “結丹”,有三個方向,一是把我們的平台升級成包含文字、音頻、漫畫、衍生等多模態的大平台。二是打造粉絲陣地,希望能做到 “一書一世界”,讓粉絲體驗能更有互動感和情感連接,三就是推動 IP 上下遊的一體化開發,尤其是提升衍生品的能力。衍生品未來也會成為大平台的重要板塊,卡牌也好、玩具也好,有非常多商業想象空間。
《晚點 LatePost》:閱文在 AI 方麵走到哪一步了?
侯曉楠:AI 對閱文來說是非常重要的一次變革機會。現在整個行業還是很初期的階段,我們還是希望 AIGC 可以非常紮實地落到我們的業務場景裏,而不隻是發布一款大模型。目前我們在作家創作、IP 開發和角色交互、網文出海等領域,已經開啟內測或內部效率上的應用。比如作家可以用作家助手輔助創作,用戶可以和 IP 角色對話等等,包括漫畫有聲等開發環節都在測試中,已經看到了非常不錯的效果。我們希望用 AIGC 在閱文各環節多應用,多革新,再創一次業。
《晚點 LatePost》:現在遇到最大的挑戰是什麽?
侯曉楠:時間不夠用,每天都有大量問題需要討論清楚。你不提前想清楚,後邊嘩嘩把種子撒出去,再想收回來重新弄就很難了。
《晚點 LatePost》:當前你最關注的三件事情是什麽?
侯曉楠:最近看的比較多的三件事,一是理清戰略,做組織升級,包括平台和內容的融合。第二還是積累 IP 方法論,打好樣,這對閱文來講是長期能力也是長期資產。第三是對 AI 的全麵擁抱和場景落地。